暗表 【初遇 第 二十二章 下】
第二十二章 下
下另一世界。
这里,有为你的身体预备的饼饵,
为你的喉咙预备的凉水,为你的鼻孔预备的甜蜜的清风,
而你满足了。
你不再在你的选中的小径中颠簸,
一切邪恶与黑暗全从你的心灵中落下。
——亡灵书
有了决断的埃及王弟也没有了继续逗留在酒窑的闲情逸致,就当他打算携着埃博尼离开酒窑的时候,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阻止了他的动作。
敏锐的侍卫在听见脚步的一刻,已经将自己和紫瞳的少年带至了一处隐蔽极佳的视线死角处,他们侧身靠在最内侧的酒桶后屏息凝神。
侍卫拉着他尊贵的王弟殿下躲起来实在是件见不得人的事情,但是却很明智。
埃及的王弟自然是想去哪就能去哪儿,无人敢阻拦拥有神圣血脉的埃及王储,但这位伟大的殿下眼下干的是“偷鸡摸狗”的事,叫人看见传到那位绯瞳的君王耳朵里去,就算另一个他只会大手一摆随他去,也会惹得他身旁某位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大神官强烈不满。
眼下赛特可是比他的王兄还苛刻的存在啊。
真是不管在哪个时代,海马君都好严格啊。
躲在埃博尼身后的游戏无奈的叹了口气。
对于昔日的好友变得比往日还要啰嗦严苛,游戏除了无奈甚至觉得有点心疼。
他知道自己不能幸灾乐祸伟大的社长大人永远到哪都有操不完的心,但比起未来一对上另一个他就用鼻子看人叫嚣着要和人论个高下的社长大人,眼前的“海马君”真的对现在自己的这位王兄,过分忠心到甚至有点人设崩塌了。
也不知道如果未来的海马君知道上辈子的自己对另一个他俯首称臣,脸上得是什么样的表情。
一脑补画面就忍不住想笑,微微轻颤着肩膀的埃及王弟不出意外的迎来了身前侍卫疑惑的目光。
赶紧冲人摆摆手意思自己没事,游戏扯回了跑远的思绪,把注意力集中到了不远处的来人身上。游戏竖起了耳朵仔细倾听着来者的动静。
本就不大的身形被侍卫健硕的身躯整个遮挡,此刻只有一条缝隙透在他的视线中,他收敛了呼吸的声音,静静的隔着缝隙观察此刻前来的人。
他突然心里有个不好的预感,因为无论是刻意压低的脚步声还是诡异的窃窃私语,都明显的告知着这两位的“来者不善”。
很有可能他担心的事,来不及等到他亲口告知爱西斯,就有人捷足先登以身作则的踩上这位伟大女神官的底线了。
踏足酒窑的是一个男性的埃及侍卫,他的身后还尾随了一个人。
虽然两人刻意压低了说话的音量,但得到神明祝福后的游戏感官敏感程度上远远超出了常人,他们之间的对话只要他想听,就能一字不漏的进他的耳朵里。
根据脚步声游戏感觉到他们走到了诸多酒桶的其中一个面前。
他们合力打开了酒桶的盖子,然后用着轻微的声音交流着什么。
游戏不动声色的看着眼前的两人,他看着他们颇为生疏的找着酒桶的标记,然后在打开了其中一瓶酒的酒盖,接着其中一个男人从自己怀内取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袋子。
“确定就是这桶酒了?千万别弄错了否则大人怪罪下来有我们苦头吃。”
“确定,来之前我就打听过了这儿酒水的堆放位置,你放心绝对不会出问题。”
那个男人熟练的翘起了桶盖,然后在游戏和侍卫的视线中,将一堆白色的粉末倒进了酒桶中。
一瞬间游戏下意识的想上前阻止,可他的理智却在下一秒告诉他,此时此刻最好什么都别干。
漂亮的紫瞳内难能可贵的多了些许阴晦,游戏知道需要这样神不知鬼不觉混进去的东西绝对不是他所期望的提升酒水口感的好东西。
粉末的数量不多,它迅速被红色的酒水吞噬,然后完美的混在了其中,就好像什么也没加过一样酒水始终保持着它原来的模样,红紫色的液体和浓郁的酒香成为了白色粉末最好的遮蔽物。
整个过程无声且迅速,然后这两个男人不做停留立刻离开了,相对于将粉末加入酒桶的男子,另一位尾随的男人离开时还忍不住的嘀咕,他的音量要明显大前者许多。
“但愿这件事到此为止,托我那好儿子的福气,我好不容易才有机会出头,这样的事儿一旦暴露就什么都完了。”
“你放心,宴会结束之后,你就能拿到你想要的东西。”
只字片语的对话很难叫人琢磨明白意图,但游戏注意到了其中的关键字眼。
宴会结束之后?这是打算将这桶酒水用来宴请贵族吗,埃及的王弟皱起了他清秀的双眉,但很快他的思绪就被打断了。
听声响似乎是酒窑的工人回来了。
别有所图的人已经离开,疏于防范的侍卫迟迟而来,这样的场景实在有些扎眼。
游戏在埃博尼的带领下,迅速从酒窖的后门离开,离开前他留意到那些男人在他们动过手脚的酒盖一侧,用石子轻轻刮擦留下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刮痕。
没有立刻离开的王弟殿下,带着他的侍卫远远的看着储酒的酒窖,继续观望。
那些脚步声的源头,是一群身着统一服饰的半身赤裸的工人们。
他们推开了酒窑的大门,带着盛着新酿好的酒水的木桶。
辛劳的酿酒师们先是将手中的酒桶搬到了最前方,然后在酒桶的桶身上留下了每个属于酒水口感的标志。他们打开酒盖确认了酒水的口感,就着手指取酒的动作就和游戏方才的一模一样。
做完这一切,工人们随意的挑选了几个酒桶打开了酒盖,查看储藏酒水的状态。可是整个酒厂的酒桶实在是太多了,忙碌的工人们不可能一个个打开确认,所以他们只是挑选了最近酿造的几桶确认了情况。
而这其中却并没有那桶被撒了粉末的酒水
然后随着酒窑大门的被再次紧封闭,宫人们先后消失在了游戏的视线之内,这也让王弟七上八下的一颗心仿佛沉到了冰凉的湖底。
游戏意识到,这里的工人并不会每日检查所有酒水的状态,方才来的男人很清楚这一点。
能如此明确的了解酒水的摆放位置,并且保证被下了粉末的酒水不会被查到,这种熟练的操作手段让游戏几乎可以肯定,这个人绝对不是初犯。
不仅如此,刚刚的两个人中间,还有一位明显是熟悉酒水储存操作和摆放位置的人。
能做到这个地步的,如果不出他意料,有一位应该是酒窑工作的工人。
看着随同酿酒师再次离去的侍卫,紫瞳的少年将视线看向了身后和他一样见证了全过程的埃博尼,在他询问的眼神中,游戏犹豫了再三最后却选择了沉默。
一个埃及的酿酒师在酒水动手脚,游戏相信他的背后一定有足够他依仗的靠山。
那个中年男子口口声声说着“托他儿子的福气”,他的直觉正告诉他一个更棘手的问题,这两个人中间有一个可能是埃博尼的父亲。
王弟在沉默,忠心的侍卫一样心情复杂。
虽然不知道来人是谁,但那似有如无的对话让他发现,其中一个是他非常熟悉的人。
埃博尼注视着不远处的酒窖,他血红色的瞳孔内闪烁着不明的光亮,他直直的看着酒窖紧闭的大门,神色越来越暗,最后甚至到了走神的状态。
直到他听见了王弟的呼唤。
“你怎么了?”
“.......。”
“怎么了。”
黑发的侍卫从最初的呆愣到后面的沉默,整个过程游戏都看在眼里,埃博尼近乎严肃的表情让埃及的王弟意识到他的猜测恐怕是正确的。
他看着少年眼睛,注视着那双赤眸中一闪而过的苦涩,平静的问出了一句话。
“刚刚来的两个人当中,有你认识的人?”
对于王弟的疑惑,这位沉默的血瞳少年沉默了许久,最后颔首作为了他的回应。
他默认了王弟诉说的事实。
“谁?”
埃及的王弟追问着。
然后在短暂的寂静中,游戏看着侍卫用清冷的声线一字一句的吐出了一个他不甚意外的名字。
艾哈迈德。
方才的对话虽然听不清具体的内容,但与生父从小便成长在一起的埃博尼是绝不会听错父亲的声线的。
他很清楚也很确认,方才站在这里的两个男人中,有一个是就是他的父亲。
“......。”
“......。”
得到答复的王弟再次沉默了,他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侍卫。
黑发的侍卫也沉默着,他回看着眼前紫瞳的少年。
两人互相对视的瞬间,双方都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严肃和沉重。
埃博尼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做这样的蠢事,而游戏则是头疼着这件事的解决方法。
随意对王宫中的饮食动手,无论这里面加的什么,一旦查明只有死路一条。
这件事如果被任何神官知道,最后等待那个男人的就只有残忍的审讯。
无论是对外宣言被赶出皇宫还是就地处死。
一向选择铲除异己就要斩草除根的神官们,无一例外的会选择赐予这个胆大妄为的男人死亡。
游戏很清楚,埃博尼也猜得到。
此刻他们彼此的沉默不仅仅是为了各自的疑惑,更多的也是互相的顾及。
埃博尼虽然并不喜欢他的父亲,但他也从未期盼过父亲的死亡,他不敢想象如果加在里面的是让人致死的药物,父亲会遭遇什么样的处罚。
作为王弟近侍的他目睹了一切,他不可能去包庇他的父亲,但他也并不想父亲因此丧命。
所以他在等待王弟的命令。
而埃及的王弟沉默,则是因为立时三刻他想不到很好的解决方法。
如果他公然将这件事告知神官,那这件事就会被板上钉钉的以处死艾哈迈德作为结果。
不管这个男人的儿子是不是真的忠心,埃博尼都不会再被允许待在自己的身边。
而且他并不想让侍卫在父亲和他的忠心中做选择。
眼下,最要紧的事情也是唯一能做的事情。
那就是想办法处理掉这桶有问题的酒水,让这件事不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我们先想想怎么处理这桶酒水,总不能当成没看见。”
“你去找找看有没有差不多的空酒桶,速度要快。”
紫瞳的少年选择委婉的绕开这个话题。
因为比起找到最好的解决方法,眼下保证这桶东西不会被搬出去送到无辜人的嘴里,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埃博尼点头回应了少年。
他压下了心中的不安,将目光重新挪到了酒窖房不远处堆放各种空桶的仓库上。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然后埃博尼在紫瞳少年的指示下,将一桶空桶中新旧程度一致的一个搬到了那桶被下了粉末的酒水前。
相对于空桶的移动,此刻几乎全满的沉重酒桶却很明显不是两个人就可以搬动的。
埃博尼疑惑的看着身旁的王弟,少年清秀的面容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疑惑,大有一副我有办法的模样,这份胸有成竹的样子让埃博尼有点奇怪。
他很清楚,就凭这个少年的臂力是绝对抬不起这个他都挪不动的酒水桶的。
但是黑发的侍卫却忽略了一个他和王弟之间重要的差距。
被埃及神明眷顾的王族,他们拥有所有平民都望尘莫及的法力。
那种不需要任何媒介就可以使用的力量,是即使是埃及的大神官们都无法做到的事情。
作为埃及王弟的游戏,已经学习了法力有一阵时日。
他要搬动这桶常人无法挪动的重物,根本就不用亲自动手。
只要他想,他就可以让酒桶自己浮起来。
紫瞳的少年在埃博尼疑惑的目光中张开了他的五指,他将自己的目光牢牢的锁在酒桶的桶身,然后伴随着手臂的移动,王弟的全身散发出阵阵金光。
他身着的白色亚麻布在这股强大力量的影响下飘动了起来。
然后在侍卫惊讶的视线中,整个装满酒水的酒桶在完全没有他人帮助的情况下,被埃及的王弟一个人挪动了起来。
盛满了酒水的木桶随着王弟手的指示一点点的倾斜,酒水被一滴不漏的倒进了它面前全空的桶内,整个过程没有一点的声响。
埃博尼看向少年的目光中多了一丝敬畏。
这就是埃及的王室。
他突然意识到了少年和自己的差距,尊贵的王族是神明的后裔,那是让人望尘莫及的高度。
他们的法力可以轻易改变很多东西,哪怕是这位来到埃及并不久的王弟,也可以在不触碰任何武器的情况下解决一个有多年经验的战士。
只是因为这位殿下过分的随和,才让他忘记了他本也是这尊贵血脉的继承者。
埃博尼忽然为有这样一个强大而温和的主人而感到欣慰。
紫瞳的少年在将装好的酒水放到酒桶本来的位置后并没有结束他的动作,他视线打量起了酒桶的标志,在确认酒桶的标识后又挪了一桶一模一样的酒水,将它们重新灌回了这个被那个男人标记的桶身内。
直到重新腾出来的一个没有标记的空桶安稳的落实在库房,埃及的王弟才重重的呼出一口气。
他笑着望了望他身侧的侍从,然后在侍卫颔首的回应中走向了那桶被下了粉末的酒水桶前。游戏上前嗅了嗅,但是被酒香覆盖的酒水里除了浓郁的果香和酒精味并闻不出什么异样。
他小心的沾取了一部分酒水在指腹间搓擦了一下,也并没有发现明显不妥,片刻后拽了拽身侧少年的衣角,在少年无声的询问中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打算带这一桶酒回去,埃博尼你在这等着,等那些看守回来就告诉他们我取了一桶酒回去。”
埃及的王弟颇为显眼的扛着一整桶的酒水离开了酒窑。
当他们的脚步踏离酒窖回到廊道的瞬间,一声清脆的鸟鸣声响彻在了王弟的头顶,一直尾随在少年身侧的太阳神正在用明亮的叫声呼唤着他的主人。
它诧异于自己这个主人手上那个比他人都高的木桶。不知道该不该停在木桶上的它只能徘徊在天上,直到他的主人吹起了口哨。
埃及的王弟抬手指了指木桶,看着聪明的太阳神稳稳的落在了桶上,费劲的仰起头打量这个靠法力才勉强托在肩上的酒桶。
够不到太阳神的脑袋,游戏只能拍了拍酒桶作为回应。
他相信此刻前来催促他去吃晚膳的侍从,一定已经在前往他寝殿的路上。
在此之前扛着这个大家伙回到屋子里去,正好留了点时间给他想想该怎么解释不爱喝酒的王弟扛了一整桶的酒水回了他的寝殿。
一声鸟鸣入耳,游戏侧过身子看了眼老实待在木桶上的太阳神,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来。
“走吧,太阳神。”